本帖最后由 纪夏枫 于 2013-7-29 00:34 编辑
静谧的房间，宽广简单的浴室，浴池里的水漾着细细波纹，站着的那人撇着嘴，看了好一会，水里的人依然毫无动静。他略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弯下腰，一手伸进浴缸里把里面的人捞出来，“喂，你故意的吧？”
沉没在水里的人在被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嚯地坐起来，睁开眼看到眼前之人后，眼一闭，俨然是要再次躺下去。
“喂。”紫红头发的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七濑遥，你不会又忘记了吧！”
七濑遥沉默地看了松冈凛一眼，湛蓝的眼里清澈淡然。凛与他对视一会，啧地一声先撇开了视线，手却仍是抓着，不耐烦的口气也缓和了一些，说：“快点起来，待会社团聚会。”说完，还不忘念叨，“所以为什么非要我来叫你啊，那群家伙。”
两人虽然在最后高中的全市赛里言归于好，但中间那段裂痕还是尴尬区域。所以就算进入同样的大学，两人仍是不常交谈。松冈凛选的是游泳专业，他最后仍是坚持梦想，决定要用尽全力当上奥林匹克运动员。七濑遥一直等着成为普通人的那一天，还只差半年多一点时间。只是他仍旧深爱着水，想要一直感受水，所以最后他选择海洋水资源研究专业。
高中最后虽然和好，但是两人却一直没有联系，也是通过真琴，才知道跟对方是同一学校。说来凑巧，两人在大学里从未遇到过。平时偶尔碰面都是在社团活动的时候，都热爱游泳，理所当然地都选择游泳社。第一次见面时，真琴笑眯眯地同松冈凛打招呼，自然地让社员都知道三个以前是旧相识，从此有些消息会让彼此通知。这样的情况下，两人通话短信仍旧是非常少。即使是七濑遥这般不敏感的人也多少有些明白，松冈凛在有意无意地在躲他。
这次松冈凛会来七濑遥家，也是因为社团的事。原本来叫七濑遥应该是真琴的事，可是这两个礼拜，他带弟弟妹妹去旅游了。于是，部长便把七濑遥这个任务交代给松冈凛。说来，七濑遥也不是说不愿意去聚会或者故意迟到，只是暑假的时候，他越来越热衷于一人躺进浴缸，感受水，然后思考。一旦进入了自我思考的世界，七濑遥常常就忘记了时间。在几次活动迟到后，部长决定把任务交给松冈凛，并且反对无效。
今天是社团的每月的例行聚会，约在海边，游泳烧烤游戏。
七濑遥穿完衣服后出门发现松冈凛依旧等在门边，背对着自己，戴了顶鸭舌帽，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跟多年前的那张面孔却吻合不起来。那时候，虽然也是强硬却常带着灿烂的微笑，时常会让自己烦躁不已。请求他一起参加接力赛时说一不二的讨厌态度，也曾在这里堵自己，耐着性子说服自己。如今，却总是皱着眉撇开视线，一副嚣张不耐烦的神情。他这边发怔的一瞬，那边的人已转过身，边走边说：“快走吧，要迟到了。”
看，就是这讨人厌的态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七濑遥本来话就不多，松冈凛自从那件事后，似乎也越来越不爱开口了。夏天的日末仍是燥热，夕阳坠在天际，慢慢沉没。七濑遥看着瑰丽的晚霞，心里却升起了一丝烦躁。紫红的晚霞如浓墨泼就，绚丽耀眼，跟前面几缕从帽檐下散出来的发有点类似。他想到了多年以前，那人在樱花树下灿烂地笑着说，“让你见识到不一样的风景哦。”
啧，多久以前的事情，怎么今天会不断想起来。他心里烦躁更甚，只想快点投入海里，那宽广浩瀚能包容一切的大海。
“你果然不觉得游泳有趣吗？”
正心里烦躁不已的七濑遥没听清楚那人的话，抬头看向前方的人，那人也停下步伐转头看他，见他的神情如此，呵地笑了一声，“我在说什么啊！”说完，转头就走，不等答案，也不再像先前故意放慢步伐默默等着后面发呆的人。
七濑遥看了下前方的背影，烦躁与不满几乎达到顶端，他呼了一口气，四年前如此，今天依旧如此地让人讨厌。
到的时候已经有八九个人到了，松冈凛和他们打了下招呼，就到脱衣服直接下海去了。七濑遥一心想早点投进海里，到了后快速地脱下衣服，没跟别人多说话就迅速沉浸到大海。
七濑遥一口气游了两千米，把心里那些烦躁郁闷的情绪都排泄出去后，在人较稀少的海域里沉浮。感受着大海，是大海的味道，是大海的触感，他享受着这些，舒服得要叹气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这股力量，是那个人！七濑遥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那人，气势汹汹犹如一条鲨鱼划破水迹，勇往直前。
不想输。
比想法先行动的是身体，顺着水的流动，划破，前进。不想输。不想输。
自松冈凛从澳大利亚回来后，两人单独比赛的次数屈指可数，总共算起来也没有超过十场。前几次都是凛赢，使得两人的矛盾更加激化。松冈凛在高二的一次暑假，约了七濑遥出来，犹如初一那年，单独地给他打电话，两人约在一个平常很少去的游泳馆。
可是情景不一样，人也不再如初。七濑遥到的时候松冈凛已经换好衣服在热身，他抿着嘴，表情比平时冷静严肃，见到他时平静的说：“如果你真的打算继续敷衍游泳，那今天我们就最后比一场。我准备回澳大利亚，就当没有认识过你。”
七濑遥忍不住瞪大眼睛。心里比初二那年听到凛说那些话时还要惊涛骇浪。他看着那双火琉璃似的眼睛里毅然的决心。比当初说要去澳大利亚，说要当上奥林匹克选手还要毅然决然。
那一场他用尽全力，第一次在比赛时出现了紧张。最后他多了半个手臂。他看到那人摘下眼镜后的眼睛，漂亮晶透的眼里有一些黯然，更多的却是释怀与快意。跟初一那年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他拖了很多年的抱歉突然就觉得没有说的必要，那成了没有意义的话。
松冈凛信誓旦旦地盯着他，那一头紫发水珠滴滴，他随意地捋上去，顺手抹了下脸，动作随意而潇洒，说出来的话也快意动人，他说：“记住了你今天的回答，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好。”七濑遥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说完，松冈凛惊讶地看了一眼，然后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这是两人真正和好的时间，除了他们，无人知道。
江和渚他们都惊讶遥在最后一次大赛时拿出全力，最后凛虽然输了，却没有生气，还与他们闲话了几句。真琴也是惊讶，却只是看了看凛和遥，什么都没说。
夕阳下的大海金光灿灿，海浪涛涛，动人心魄也极其美丽。两人犹如海豚和鲨鱼在比赛，安静地激烈着。两人差不多同时到的，松冈凛似笑非笑地冲着七濑遥说：“你不会真的等半年后就变成普通人了吧？”
七濑遥顿了一下，没回答，反而问道“你还记得？”
松冈凛话一出口就后悔，游的太畅快，竟然就随口说出来了。他转开视线，摘下泳帽，甩了甩头，咳了一声后说：“咳，我是听真琴说的。”
说完，便往社团人聚集的地方走去。简直像是落荒而逃，在听到后面那人轻笑的声音时恨地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们读的是本市的大学，这次说是游泳社暑假聚会其实就是本地的学生和留校的学生一起出来聚一聚，也就13个人。有6个女生一直没有下水，专门在准备烧烤的东西，男生则是负责烧烤，一些人先下水游泳，一些人烤，然后交换对象。凛他们到的比较晚，又多游了一会，现在走过去，人几乎都聚集在那边了。看到他们两个，招手让他们快点。
“松冈同学，七濑同学，快点过来~”
“这么丰盛。”凛看到那些人分别拿着鸡腿、鱿鱼、翅膀、肉串，什么都有，笑笑地说。
旁边跟他比较有打交道的人跟他开玩笑，“你和七濑再去比场赛呗，让我们边吃边看。”
“去你的。”
“松冈同学，这个给你。”同社团的花田丽子有些羞涩地把烤好的鸡腿递给松冈凛。
凛愣了一下，才接过来，“辛苦了，谢谢。”
那几个男生，眉目相传，挑眉示眼，其中一个还憋不住笑出声来。
七濑遥刚好这个时候到，拿着那个鸡腿正被笑得有些尴尬的松冈凛直接把鸡腿递给他，“给你的，吃吧。”不待七濑遥伸手过来，就要塞给他，还狠狠瞪向那个要开口说话的男生。
谁知七濑遥并不接，一脸淡定的不减音量地说：“这是花田同学的心意吧，我不能拿。”
那些原本憋笑的全笑出来了，花田脸也红彤彤的，拍打旁边同样吃吃笑的女生。松冈凛没想到七濑遥会这样直接说出来，又尴尬又郁闷。
其实，这种事在大学社团里再正常不过了。松冈凛俊逸的外表，看似暴躁实则很单纯的性格会吸引社团女同学喜欢是理所当然的。坏就坏在，他对女生没兴趣，也没辙。他瞪了那个一脸若无其事的人一眼，粗着嗓子喊，“笑什么笑，不是谁说要玩游戏吗？还玩不玩了。”
“是啊，来玩国王游戏吧。”秋原津咬了口鱿鱼，笑眯眯地顺着松冈凛的话说下去，然后凑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不用谢，记得把江的手机号码给我就好。”被松冈凛狠狠拐了一个拐子。
一提到游戏，大家都很热烈地附和。原本有些尴尬的粉色气氛也一下子转变。松冈凛在心底松了口气，咬了一口鸡腿后，感觉到似乎有道不友善的视线。他抬头望去，却是七濑遥咬着鱿鱼望着大海，湛蓝澄净的双眼映着大海粼粼波光似乎也泛着一股冷光，松冈凛一时看的有些呆住，旁边的人不小心踩了他一下才唤回他恍惚的神智。他皱了一下，在心里啧了一声，果然不该靠近吗？
不待松冈凛把鸡腿吃完，大家已经一致同意玩国王游戏，并且在秋原津认真详细地解释完游戏规则后迫不及待地要开始。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停住，看向对方。这次七濑遥一瞬便撇开视线，看向大家说，“我想继续去……”
“不行不行，七濑同学要一起玩。”
“是啊，不然多扫兴。”
“……”
松冈凛见此情形便没有开口，反而是好笑地看着七濑遥被女生拖住，在三言两语下轻易投降的样子。他这人看起来冷淡却相当为别人着想，从以前到现在，一点变也没有。
“那就开始咯。”秋原津让大家围坐成一个圆，松冈凛和七濑遥因为刚刚都想溜走，所以就近坐下的话，就成了隔壁。松冈凛觉得有些别扭。从那次后，他就尽量避免单独与七濑遥在一起，也尽量避免多与他接触。刚刚有些恍惚的行为更是让他警醒。没想到今天的聚会，因为真琴不在，两人交集的频率会这么高。啧。 牌发下去之后，国王笑眯眯地亮出牌，是一个可爱的女生。她并没有多加思考，笑眯眯地说：“就3号问7号一个问题吧，7号老实回答。”
松冈凛看了看手里的牌，撇了下嘴。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说，3号是谁，7号是谁？
3号是坐在国王旁边的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子，松冈凛对她很有印象，这个看起来安静秀气的姑娘蝶泳游的相当好，似乎还拿过全市蝶泳100米和50米的优胜。他偷偷在心底松了口气，总觉得……
还没想完，就听到那个看起来安静的女生，一边对着花田眨眼，一边带着笑看向松冈，一脸无害地问：“松冈同学初恋是什么时候呢？现在还喜欢她吗？”
总觉得…………个屁！
“快回答啊，凛酱的初恋~初恋~”秋原津坏笑地拖着声音，摆明是在报刚才一拐子之仇。其他人也起哄地说着快说啊，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不像样啊。不会是初恋还在吧之类的话。
松冈凛一口血简直要喷出来。如果不是有个不适合的人在场，他也不会这么婆妈。有些事，当事人在场，说起来真是翻了一千倍的尴尬。
谁知，那人还一脸淡定地看着他，淡定地说：“快点啊，还要去游泳的。” 松冈凛呼了一口气，看着那人淡定的脸不知为什么，当年好不容易埋下的那口气忍不住又冒出了头，总是这样，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着喜欢着高兴着烦恼着，总是这样！
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是，怎么会到现在还在意……真是傻透了。
“是在初二的时候意识到的，早就放弃了。”
在场的人有的惊讶，有的似乎不信。竟然是是松冈凛同学被甩，怎么看都不会是这样吧。
有的人唏嘘有的人半开玩笑，提问题的那个姑娘，笑着说：“那这个意思是，现在是空挡期呢。有些人快点把握啊~”
“音也，你在说什么啦！”花田红着脸嗔了她一句，脸上的笑容却是绽放开来。
大家都开着玩笑，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就话很少的人，他瞪大了眼睛，心加速地跳动，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陌生的高兴的情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股庆幸欣喜之感，他疑惑不解。可是从刚刚看到松冈凛接过花田同学递的鸡腿时，烦闷的心情似乎得到缓解，没有经过水的洗涤，因为一句简单的没有什么营养的话就缓解了。
小学毕业后，松冈凛去了澳大利亚，最开始，两人用信来传递信息，一直保持着联系。初一暑假，松冈凛从澳大利亚回来，约了他一起游泳。那时候凛才短短一年，却变强了非常多，一看便知道在国外时刻都在努力着。他不由自主地拿出全力来比赛。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平常那样的态度是随性，他只是不注重比赛结果，因为他爱着水，最想要的是感受水。凛从国外回来，他一想到凛比他游的更快，有人比他更能感知水就烦躁不已，所以首次拿出全力去比赛。
至今都记得，空旷的游泳馆，凛不甘心地跪在地板上时的表情，最后懊恼得甚至哭了出来。他呆愣在一旁，没想到他的游泳会伤害人，还是伤害这个人。他想过去拉他，跟他道歉，可是，那人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心里很不安，不想失去这段友谊，打电话给凛，甚至去找他，都无果。直到开学前一天接到那人的电话前，他甚至以为他们会就此错过，不再联系。
凛打电话来的时候似乎还在生着气，质问他对游泳的态度，质问他对于他的看法。七濑有点忘记自己当初的回答了，也那答案不知道凛是否满意。应该是满意的，因为两人在之后的友谊反而增进了，关系更加亲密。由半个多月一封的手信改换成一天一封的电子邮件，每日一封从不间断。凛会说在澳大利亚的事情，游泳的事情，教练的事情，跟人打架的事情等等。一开始，七濑遥有些不习惯，因为每天都要挪出时间来回信，有时候觉得影响到了游泳的时间。可是时间久了，反而习惯成自然。每天看信回信成了日常必做事件。
在初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松冈凛的信开始多写自己的事情，偶尔会说“哎，这边游泳的人没有你的姿势漂亮。”或者，“我果然还是想遥来做对手。”之类的比较边缘的句子。他也没做多想。直到松冈凛说“我暑假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一定会去看你的。”“我挺想你的。”“今天游泳的时候一直会想到你。”这种直白的话，他才渐渐意识到，是不是哪里出现了不对。
那段时间恰好奶奶身体出现了不适，七濑遥索性不再回信，把所有时间都拿来照顾奶奶和游泳，在水里徜徉在水里思考，有些事是不是不该跨界。
邮件箱里塞爆了那人发过的邮件，先是疑问后是着急然后是猜测，最后是放弃。初二暑假的时候，还是接到了松冈凛打过来的电话，仍是约在游泳馆。七濑遥看着房间的奶奶，想拒绝，出口的话却是“好”。终究是去了，两人又比赛了一场。那人输了半个身子。那人似乎用尽全力，起来后就摊开四肢地躺在池边，张大口喘气，脸上都是水渍两眼旁边的痕迹分不出是泪还是水，七濑遥走过来想拉起他，他撇过了头，不看他，喘着粗气，说：“别过来。要我放弃就别过来。”
七濑遥停住了脚步，脑海里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人却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不可能，不过没试过实在不甘心。”
七濑遥嘴巴有些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这样的，可是又哪里不是？他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些问题，那些复杂的甚至会引起无数麻烦的问题。可是，为什么他现在的脚步没有挪动，向外走？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不来就好？
他停顿不前，那人躺在地板上张着嘴巴喘气，脸上的水渍竟然不减反多，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要往那人方向走，无视脑海里无数声的“那是麻烦，那会很麻烦的，那是不归路……”
空荡的游泳馆，清脆的铃声，那是他丢在一边的裤子里传出来的，那是家里专属的铃声，他看了看依旧撇过头的那人，最后抬起脚，朝着手机一步一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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