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 本帖最后由 cofelink 于 2013-3-8 17:34 编辑 阿尔多·李奥帕德《沙郡岁月》,关于动保环保,土地伦理,1999年。 这不会是我唯一一次写这本书的书评。这辈子我大概会写无数次。 这篇文章本来也不是书评。 我只是想写而已。 ++++++++++++++++++ 刚刚上网搜索一篇文,我想这是我在微博上提过无数次了的,Aldo Leopold的《像山一样思考》,但令我有些失望的是经常看见语文课方式的解析;对我来说义务教育结束很多年了,这篇文章如今能进入语文教育大纲我也很高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搜索的时候还看见一个课件,配以各种血腥猎杀的丑陋的照片漫画,仿佛只是为了唤起危机感和道德感,就可以毫无理性逻辑地堆砌这些负能量。 我不想反对负能量激发式的宣传,但这些情感式环保主义画面令人厌恶。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Aldo Leopold的《沙郡岁月》(或沙乡年鉴),这是1999大战之后,阵亡战友留给我的几本书之一。我承认,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读透他。 《像山一样思考》就出自于这本书,是全书中叙事简明、寓意丰厚、条理清晰、最易于理解的一篇,但时至今日,我总觉得,我实在无法再忍受那种语文课式解析,找中心句关键句,这篇文章说明了什么,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然后配上一堆猎杀海豹,羚羊和鹿,工厂排污,河道污染各种画面,如此等等。 殊不知,这些画面离这篇文章的表意核心,不单远,有的甚至是相反的。 这种语文解析是教我们断章取义么?! 一 为什么我要说是相反的。激进极端环保主义者手中的照片究竟问题在哪里?就和断章取义一样,所有这些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还有更糟糕的,看不见的因果。 《像山一样思考》的故事很简单,人杀光了狼,鹿、羊、兔子等食草生物迅速繁殖起来,吃光了山体植被,山死了。山死了之后,鹿群吃不到植物,全部饿死了,漫山遍野都是累累白骨。 这和猎杀海豹,羚羊和鹿的照片的意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文章所指,是灭掉生物链中的一环即食肉生物,狼,对整个环境所产生的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猎杀海豹和羚羊以及鹿,照片所展现的仅仅是血腥,但究竟这个猎杀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时间,地点,合法非法,照片上的人是谁,照片上的物种是什么物种,种群数量如何,生存环境如何,生物链如何,照片什么也没有说,全凭发照片的人编。 多数情况下我们所反对的猎杀,应当是商业过度猎杀所致的物种灭绝危机。但物种灭绝危机并不是只有商业猎杀才会威胁,简单来说,“人类活动”和“外来物种入侵”往往是更容易忽略的杀手锏。 而商业猎杀之所以容易被道德谴责,是因为这是一种纯粹的趋利行为,只为个人商业利益,而非像实验动物本身担负着为人类医疗科技进步造福的使命,不存在伦理道德的矛盾。但不要说人,任何生物都有趋利行为,如果今天换成是智能的老鼠或者猫或者大象来统治地球,我猜污染问题,过度猎杀甚至虐待动物之类的,一样都不会少。 如今人类有生杀大权,杀人是非法的,但是在自然界,谋杀罪和生存权是并行的,甚至缺一不可。如果野象,野狼,老虎狮子认为杀人才是对的,我们可以为了活下来而反击,但我们如何从道德意义去谴责他们?狼为了生存而杀死鹿,而鹿为了生存而杀死小草。小草年年在滋养着生物链上方的一切,阳光,雨水和土地滋养着小草,而一切死亡又复归于土地,任小草任植被索取。这是一场循环,生杀皆在的循环,自然并没有谴责哪一场谋杀是不义的。但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会吃草的动物,那么山峦植被会在三年之内死去。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饥荒。 所以这篇文章,也是我对那些素食者的道德优越感感到鄙夷的缘由。 虽然在我们的时代“仿佛”食用的物种丰富生活优越,素食完全没有问题,杀戮才是问题,但我真想说,问题不在这儿。问题真不在这儿。 而故事里的猎人谋杀狼,并不是为了皮毛而仅仅是为了消灭殆尽,是为了消灭猎人的对手,让鹿群增长。在那个年代——二十世纪初,这样的行为似乎是正常的。如文章所示的,或者如事实所示的(我今天很想说,真的不要把一篇描述事实的文章用语文方式分析,这不能令人思考,这只能令人厌恶和应付了事)——当猎人消灭了狼,却没有及时负担起狼在自然界中的工作——消减鹿群以达到合适山脉植被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一切悲剧发生就如此。一座山可以在三年之内死去,要恢复到原来的植被,恢复到物种丰富的程度,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那么这篇文,最值得重视的部分,实际上并不是猎杀之罪,而是狼在自然界中的工作,狼作为一个肉食者在生物链中所担负的责任。当我们习惯性的在语文作业上谴责各种罪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应该如何担负起维护生物链正常运作的工作呢? 不要只知道一味谴责。 尤其是以动保或是素食者自居的人们,请你们不要只知道一味谴责。 二 这篇文章的措辞非常优美,也值得作为一篇语文课的典范,但我想我们更多的是要思考这层关系:作者在文里最为怜悯的或许是狼,一个兢兢业业的生态维护工作者的冤死以及死后所带来的一系列悲剧——但作者在这篇文章中,或者哪怕在全书之中,在事实之上,作者最为在意的,不是狼也不是鹿,恰恰是树木。植物。 很早以前和一些动保素食主义接触过,似乎有人认为植物不重要。但《沙郡岁月》全书中的重头之重恰恰是植物。为什么我这么说? 这本书的出版年是1949年,而它原本会被赋予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有很多介绍会说,在这本书手稿完成不到一个月,Aldo Leopold在扑灭邻居家的大火时去世。但事实上它并没有被完成。全书的最后部分,《土地伦理学》,似乎是比一篇《像山那样思考》要难读得多的东西,理解起来也非常不容易的部分,恰恰是他没能完成的。 环保并不是简单的,环保是难的,这并不是指激进者在所谓战斗上的所谓困难,而是从理念开始,要掌握它的正确方式是难的,非常难。人们不得不学会权衡利弊,如何在商业种植和自然植被之中权衡,而在荒野时代,谋杀一片野地开拓一块耕地甚至是商业地盘的罪,和谋杀鲨鱼或者熊,是一样的。 不,我并不是说人们应当为自己脱罪,那只会越脱越深,地球早已经不是荒野时代了,人类自己爬到了这样的位置,牵动者自然生物界的一切神经。如果说谋杀一只羚羊是罪过,那么为了推广素食而取缔人类原本的渔场、牧场,令从业者失业而贫穷,令依赖人类养殖的物种无以生存而死,同样也是罪过。 不要以为你们所谓的爱心能拯救它们。那些极端粗暴的言语和粗暴的行为,也和谋杀并无二致。依靠人类长期养殖进化的生物,也许并不能完全适应自然生存,很快就会死亡。而能够适应自然而生存下来大批繁衍的,对于野生生物言也必然是一场浩劫——因为这是生态的又一次失衡!又一次! 举例来说,澳洲原本是没有蜣螂的,现在也永远回不到没有蜣螂的年代了。我们也不要假想一个取缔了牧场的澳洲,那和没有蜣螂的澳洲已经是两回事了。如果人们为了吃素而放弃牧场,为了维护牛的权益而不停的保护牛,保护它们不被谋杀,让它们不停繁殖下去,有一天,牛会不会也像故事里的鹿一样吃光了澳洲的草?如果要控制数量,会不会又有伦理问题?说到头不是一样的罪名么? 而在这里,我不会提及宠物。因为宠物们并不会告诉人类它们的真实想法。就算告诉了,人类也不会听的。地球的生态界很像一个江湖,讨好人类的物种都能过得不错,无论是猫狗鸡鸭牛羊,还是稻谷麦子玉米。但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回到植物上来。在这个时代,植物是任人摆布的,种植什么,吃什么,多数人对植物的认知也仅剩于此。更进一步的,森林氧吧,造纸业和热带雨林,非洲的耕地开荒导致的土地盐碱化,水土流失沙尘暴,还有很多。而关注这些原因的声音往往远不如其他的来得激烈,当气候异化大地干裂时,农民种不出东西时,人们只想着捐款,却不关心捐款都用来做了什么。这片土地上拆迁问题闹得这么激烈,但人们在拆迁掉荒野——拆迁掉野生生物的居住地时,那些野生的动植物只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虽然我们只是让原本的植被消失而已。但对于很多生物而言,那是它们的家。 回到植物上来。或者说是回到土地上来。很早以前我们的土地上有一场土地革命,从人类的社会而言这或许是很美好的,但人类的大地何尝不是自然的大地。当我们没有土地时我们谴责土地拥有者的暴虐,但我们以土地的统治者自居时,谁来谴责我们的暴虐呢? 我并不是说所有人都是暴虐的。春节时当我回到乡下的丘陵地带,望着人类的菜畦和自然野生的植被逐渐融为一体,地上盘踞着杂草,我看见地瓜叶子爬上了马齿苋统治的石头。那里该说是比较荒凉的地方,人们并没有追求很多,自然的篱笆很美,野地里的动物也该过得很惬意。虽然我并不知道在过去,这片地土上的植被都发生过什么样的恩怨,谁是这里的原住民,谁是这里的入侵者。 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一些成功学的书籍和讲座让人们又开始折腾起来。植物是不会说话的,而那些不爱与人类打照面的动物,那些你我不知道的,它们也就悄悄随着消失的植物消失了而已。它们还来不及卖萌。 关于人类如何威胁到野生植物——或者叫植物原住民的故事也很多,我不想一一举例,但记得在《沙郡岁月》的其他故事里,提到这样的例子,与人类无关,说的是一块生病的木头,一条长满了蛀虫的树枝是如何养育了许多种类不同,羽毛艳丽的野生鸟类。它们依赖着生病的树干里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而生存,虽然那棵树是一棵生病的树木;而令人惋惜的是或许Aldo Leopold的林业局上司们看不到这一幕,他们只是觉得生着病的树木是丑陋的,应当把蛀虫消灭干净。 Aldo Leopold没能完成这本书就去世了。1999年的时候这本书五十岁了。